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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章九一 沒有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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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寒雪冷,青丘全境冰封萬萬裏。

狐帝歸來時,第一刻就蹙了眉,拂袖在半空一騰,浩瀚的神澤立時蔓延全境,冰霜凍解。

邁步入主殿,並無意外的見到白初在他殿裏,凝重著一番神情盯著正門,見到他的那一剎,快步朝他過來:“君上——”

“冰封全境,誰給你的膽!”他直接打斷了她的話,淡漠的眉眼裏帶著薄薄的慍怒。

白初沒理會他話裏明顯的不滿:“君上——”話剛出口,註意到門口還跟了個人進來,她目中一緊,冷聲朝那人開口:“你出去。”

剛一腳踏進殿內的長決步履一頓,看了白初一眼,再看向狐帝。

白炘側目,話語淡淡:“先前說好的煮雪焚梅,長決,你可以到半峰折梅了。”

長決彎唇一笑:“極好,屆時狐帝可別忘了帶上那傳說中的鳳尾半焦琴。”言罷,得到狐帝應允,長決施然離去。

這才不過短短幾日,兩人關系已經到了這地步?白初擰眉:“君上!你和這男人——”

白炘徑直走向殿內主位,撩衣坐下,伸手接過侍從遞上來的茶,抿過一口:“凝水成冰,使霜成雪,白初,你最好能有個合理的解釋。”

青丘冬日向來寒冷。全境的生靈要好好度過一個冬天,並不是那麽容易。靈力高些的仙、魔並不懼寒,而與之相比,妖類、人類及各種飛禽和走獸,每一個冬日都是煎熬。

物競天擇,每一年冬天能活下的,必然在下一個冬天也能活下來。但這僅是在無人幹擾的情況下。冰封全境。青丘全境內萬物皆凍。水不能飲,木點不燃,食物更是遍尋不得。

冰封一刻,便有數百生靈因此而死去。

這其中利害白初不是不知,只是在有些時候,某些事情,她不得不做。

她轉身過來面對他,雙膝重重落地:“沒有解釋,冰封全境,全出於白初私心,隨君上如何責罰,白初不會有半點怨言。”

主位上茶盞擱在幾案上,發出清脆一聲響:“私心?”

白初目光沈靜,淡淡開口:“因為青丘死傷大變,是唯一能盡快使身處青丘之外的君上回來的最好辦法。”

話落,眼前陡然掠入一片白,濃厚的陰翳壓下。

白初微微擡眸,見著狐帝就在她面前,自上而下的打量她,目光深湛。

“冰封一刻,生靈死傷過百,冰封一時,死傷就是上萬,白初,你明不明白?”

憑空而起的威壓,自四面八方湧來,混著外頭的冰霜淩風,白初霎時感覺鋪天蓋地的寒冷穿透肌膚直接入骨。長袖底下的雙手微微攥緊:“白初明白,白初就是故意的。”

有細微的涼意蕩過眼瞳,狐帝冷眼視她:“不惜償上生靈性命萬千,只為尋我?”

“是,只為尋君上。”

“尋我幹什麽?”

“沒什麽,白初只是想見到君上安然無恙的出現在青丘,不要離開白初的視線之外。”

狐帝的臉完全沈了下來:“白初,你在說些什麽?”

白初挺直背脊看他,嚴肅著面容:“從此時此刻起,本君希望君上一刻不要離開本君的視線。”

這樣神情,不像是在玩笑。淡漠的雙眸微有疑惑,白炘居高臨下看她,不知不覺間話語稍柔:“阿初,你怎麽了?”

四方威壓略微散去,白初咬唇,猶疑一會兒,再次開口:“哥哥,阿初心裏不安。”

“不安?”

“華奕消失,黑毛同樣不知所蹤。於是,阿初為青丘蔔了一卦,卦上顯,大兇。”她直直看她,一字一句,話裏冰涼。

然而得到的,卻是白炘冷冷一笑:“冰封全境,死傷無數,可不是大兇麽。”

“君上!”白初高了音,肅然看他,“那是君上不知道白初在給青丘占卦之前還蔔了什麽!”

“卦者,天機。天機不可洩,多曉一分,日後必有十分反噬。”他蹲下身子,與她平視,俊美的面容滿是冰霜之冷,“白初,你還蔔了什麽?”

“我給白逸占了一卦,中卦,無吉。然後,給君上占了卦,卦裂了。”

卦裂,有兩種可能。一是上天不願讓你知道;二是……卦中大兇,區區占蔔之品,承擔不了那樣的兇兆。

淡漠的眸子沈入暗色,白炘凝視她,唇畔彎出了一分笑,無比輕松愉快的語氣:“阿初是在擔心我?”

這樣說笑的語氣,聽得白初心中一酸:“哥哥……阿初心裏難安。”

“所以,你為了區區一只卦像,竟不惜冰封全境賠上青丘萬千生靈的性命?”話語陡然冷了下來,方才面上的那抹笑意,仿佛只是個錯覺。面容冰冷,雙目凝寒如刃。

“那不止是一只卦!”白初勃然開口,清光神澤在殿內凜凜陡現。

一陣光輝過後,滿殿的地上鋪滿了各種不同的占蔔卦術,每一種卦術都是占蔔過了的模樣,每一份卦上,卦品全裂。

“上百只卦,全裂了,哥哥想讓阿初怎麽辦?”她凝視著他,每說一句,似是有刃劃在心口上,疼痛難忍。

白炘環視周遭片刻,面上沒有其它表情,他伸手,探上她的額心,指間一沾,觸到了血。

“所以,你為了占卦,祭去了自己十萬年修為?”

白初咬唇,不語。

男子眸色清淺,深深望著她,而後低低嘆息:“傻阿初。”

十萬年的修為,不是什麽小數目,而她,用來補了卦,白初闔目,無聲苦笑。

“阿初,你記著,一個人的兇吉,從來不由天定。”他許久都沒像這樣耐心溫柔的同她說著話,白初茫然聽著,有一瞬恍惚,好似回到了小時候,他耐心給她講解經書奧義。

“你蔔卦,蔔到的從來都不會是真正的結果。”他聲音清洵,柔和似風,“天都定不了的數,你占卦怎麽能占到?”

“真的?”白初睜目細細看他,要將他的眉眼五官全看入心底。

“阿初,你哥哥的命,掌握在你哥哥自己手裏。只要你哥哥不願,世間沒人能傷得了他。”他看著她,微笑的神情恬淡。

她心中依舊擔憂疑惑,輕聲囁嚅:“哥哥?”

白炘沒想繼續同她說下去,只手扶了她起身:“看你十萬年修為散盡,冰封全境的事,便不再罰你。”說著,側目看了下大殿外頭,蹙眉:“起風了?”

不是輕微的小風,狂風肆卷,又是一場大雪來臨前的冷。

白初一時間不知道起沒起風和君上有什麽關系:“哥哥?”

“風這麽大,著雪的時候火是燃不起的。我去尋他回來,改天再焚梅。”說著,便不顧白初,直接要向殿外走去。

白初呆楞了楞,下一刻,目一陰,直接快走幾步上前拽著他的袖子把他從門檻處扯了回來:“哥哥!”

白炘睨她一眼,伸手把她的手從他袖上掰開:“阿初,別鬧,這麽大的風,若等下下了雪,大雪封山,他恐怕會迷路。”

“你是魔障了嗎!”氣氛陡然變得不尋常,白初氣憤著看他,“一個仙就算迷了路又會怎樣?一年兩年都餓不死!”

輕輕一指點上她的鼻尖,白炘含笑看她,神情仿佛得意輕松得很:“瞧瞧,不過隨口說了這麽幾句,小狐貍就炸毛了?”

白初扇開他的手:“這有什麽好逗弄人的!”

他定定看她,清沈笑謔中隱有唏噓:“阿初,相信你哥哥的品味,你哥哥對男人沒有興趣。”

白初聞言,目光大亮:“真的?”

“當年魔尊重肆與我相交甚好,我不也沒看上他?”白炘眼裏帶著笑,伸手就近在她頭上順手一揉,然後,將人直接攬到了他的懷裏,“區區一個不進酒肉的悶葫蘆道士,怎麽能入得你哥哥的眼?”

白初狐疑看他:“你既然不喜歡,那我去把那道士殺了。”

“殺了?這可不行。”他再次揉亂了她的發,淡漠目裏的孤遠難測,又比平日不知深了幾分,“阿初,我留他在我身邊,自然有我的用意。”

“什麽用意?”哥哥還是那個哥哥,其實只要知道這一點,就已經足夠了。

“阿初,你問得太多了。”話落,他松開她,一腳跨過門檻。然後,步履一頓,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麽的折身過來。凝視著她,笑著的面容上帶了幾分認真,“若有一日,真發生了什麽,阿初你要相信,沒有任何人和事能真正奈何得了你哥哥。”

話畢,再次轉身過去。

白初在門口看著他的身影一步步走下臺階,原本不安的內心不知怎的悄悄安定起來,鬼使神差的喊住他:“哥哥!”

白炘回頭。

她站在門前,看入他袍袖底下露出的一截紅繩。那串著七曜琉璃石的紅繩並不好看,繩結打得粗笨。她想了想:“哥哥,我給你換根佩繩吧。”

白炘低目看了眼手腕,笑了笑:“不必。”

然後,神跡一隱,霎時不見。

白初也跟著走出殿門去,寒風凜冽,吹得她袍袖翩飛肆起,原本繚亂的頭發更加不忍直視。她走下主殿下方的九級一層階梯,回眸凝視那高飛的斜勾的檐角,沈碧的青瓦,心裏沒有哪刻有這般安寧。

如鵝毛般的白色隨風蕩入眼前,帶著稍稍的冰涼觸感。

她伸手,看著那一抹白色冰涼化在掌心:“下雪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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